小思〈花匠的道理〉

春意已濃，校園又是一片叫大學生驚惶的花海，但，奇怪，只有文物館外的一叢矮枝，卻仍然枯黑，看來與今春了無關係。正納罕是去冬太冷，冷壞了枝幹，還是施肥不足，就看見花匠用鋤頭一下一下把泥土鬆開，又把一棵棵枯枝連根拔起，再扔給旁邊的助手，紮起來像紮營養不良的柴。

為甚麼要連根拔起？難道沒有別的解救方法嗎？我站在旁邊看，很不以為然。一定是花匠偷懶，沒耐心多做點功夫，乾脆拔了病枝再植新枝。但再看看，花匠每拔起一棵枯枝，就在泥土上撥撥挑挑，很快找到兩三塊像大拇指般大的東西，粉紅色帶點褐斑，軟柔柔捲曲著，花匠找到就扔到一個塑膠盆裏，原來早已滿滿一盆了。我湊近去一看，竟滿盆是蟲──肥大柔軟，粉紅色帶褐斑的蟲，還在盆裏蠕動。我的毛孔一悚，卻又沒頭沒腦問了一聲：「是蟲嗎？」花匠抬起頭來，瞟我一眼，「是，是蟲。」「哦！難怪枝都枯了，你怎知道土裏有蟲的？」大概這是很笨的問題，今回，花匠連頭也沒抬起來：「枝枯就是根死的緣故，根給蟲吃了，蟲必然在泥裏。」「枝已經不能救了嗎？去了蟲，不拔根，成嗎？」還是個笨問題，今回，花匠卻站直了身子，雙手按著鋤柄，也不看我，對著未拔完的枯枝，自言自語地說：「根都死了，枝還能活下去嗎？沒得救，只好重新翻土下藥，絕了蟲，再插新枝。不這樣做，蟲會繁殖，連累別枝的根也給吃了。」說完又低下頭去繼續工作。沒有別的解救辦法，花匠的道理就是這麼簡單！

我這個外行人，還有甚麼疑問？還有甚麼不以為然的？根死的枝必須拔去，有蟲的土必須重翻，若要花繁葉茂必須再植新枝，愛惜枯枝不是辦法！這就是花匠的道理。